过去经历涌上心头,罗仪卿有些恍惚,她又是为什麽在古代累死累活地行医呢?是为了回到现代?为了数千万美刀的实验仪器?为了发paper评职称?还是——
什麽都不为,只为治病救人。
她难以忘记,一个心脏骤停的阿叔抢救成功,出院时苍老的手激动地握住她上下摇晃;听到病人说“好多了”,用所学的知识去解救别人的痛苦。
还有穿越以来,那些患者的点滴善意。
孙掌柜,孙大嫂,喜穿绿衣的阿柳姑娘,东街卖鱼的莲姐,西关卖猪肉的翠姨……
几筐土鸡蛋,炊饼,咸鱼咸肉,他们的感情无言,倾注在城隍庙竈房里堆满的大小包裹中。
这是黑灰色铁笼里透出的一线天光。
罗仪卿定定地直视山彩:“何必提前担忧未来,我尽到医家的本分,就已经足够了。”
山彩一怔,玩味的笑僵在脸上,暮夏的夕阳映照在她艳丽的眉眼,笼上一抹沉重的绛红:
“若将来有一天,你的敌人受伤重病,你可会救她?”
“会。”
山彩看向仪卿板着严肃的小脸,哑然失笑,摸摸她的脑袋。
“不逗你了,今日是我的生辰,在襄川也没什麽亲人,想来也就你还能说得上话,请你过来小聚。”
“真的?!可巧我还带了礼物,权作生辰礼,庆贺你百岁康健。”
来的时候虞琇想着,之前山彩送过礼物,这次仪卿上门做客也不好空着手,便替她准备了几样礼物。
一筐樱桃,正是六月的时令水果,一袋采摘晒干的香蕈,顺着从太清宫往襄川送药的车捎来,一盒上好的紫笋新茶,是虞琇从京师回襄川时怕仪卿喝不惯粗茶,千里迢迢带回来,两只风干鸡是孙大嫂自家腌制。
仪卿倒有些惭愧,这些礼物都是虞琇替她准备,自己并未用多少心思。
一道道精致菜肴上桌,她却没有动筷,而是问道:“厨房在哪儿?”
“嗯?可是这些菜不合你胃口,有什麽想吃的尽管跟厨子点菜。”
“不是啦。”
山彩稀里糊涂给她指了指厨房,被仪卿拽到竈前。
挽起袖子,加水和面,揉面上劲儿,将面团擀成大圆饼,再细细切成条。
“你是要做面条?”
“是啊,那些菜肴虽然美味,但过生辰怎麽能没有长寿面?”
罗仪卿自认为,曾经看过明净师姐如何做面条,凭着自己的学习能力,依葫芦画瓢还是简单的。
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桌,她期待地看向山彩。
“怎麽样?”
“嗯,很好吃。”
不好吃,这是一碗连最朴素的素面都不如的长寿面,面团没揉好,口感发硬,内里明显不熟,浓稠的面汤齁咸。
仪卿前世工作忙,靠外卖和饭馆为生,根本不会做饭,穿越到古代後也是一直吃现成,她做的长寿面,不能说是啮檗吞针,至少也可以说是难以下咽。
但是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山彩却吃得很满足。
长寿面温热的雾气几乎刺痛了山彩冷硬的心。母亲在世时,倒是会给她做,只是——
自从父母被杀,她被大巫收养,就再没享受过这等人间温情,也再没过生辰。
她心情复杂,吃完长寿面後,凝神望向少女。
罗仪卿将青瓷盖碗反扣过来,在平整的底部点上蜡烛。
“其实在我的家乡,应该有一个生日蛋糕,然後吹蜡烛,大家祝福生日快乐。可惜这里没有蛋糕,你就吹这个蜡烛,然後许个愿吧。”
“好。”
山彩闭上眼,像拜佛似的,双手合十虔诚许愿,掌心的蛊虫被悄悄捏死。
她本该趁这次机会,给罗仪卿种下蛊毒,但是——
她明白自从父母死後,自己就应该踏上一条怎样曲折的命运之路,人生从此只剩仇恨。可是生命中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她硬生生闯入襄川这片疫区,用医术破坏了多年筹谋,她应该是自己的死敌。
【惟愿这场纷争之後,你还能好好活着,天涯路远,再不相见。】
罗仪卿毫无知觉,为山彩的庆生感到高兴,殊不知临走前虞琇送她的荷包里,一块朱红色的辟邪砂闪了又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