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黑下来,考场里烛火通明,徐辞言小心地把写好的答卷装好,连着整个考袋一起放到身後和墙面的空隙中。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生怕有些考生考到失心疯,自己考不成了也要毁了别人,冲过来把别人的考卷撕烂的。
万一官差没拦住,那可真真就是倒大霉了。
後世高考考场上,可不是没出现过这种状况。
做好一切准备後,徐辞言趴下睡觉,他睡得早,等到号房里四处响起雷鸣一样的鼾声时,徐辞言已经进入了深眠,虽被惊醒几次,好在也都睡着了。
等到锣鼓又响,第一场第二日就开考了。
依旧是端坐肃颜答题,一连考了三日,这乡试第一场经义才算是考完。
锣鼓响起,官差立马就上前来收卷,徐辞言听见不远处有凄厉的叫喊声传来,随即就是官差的脚步声,很快,一个考生被拖死狗一样地拖出去。
他大概猜出来发生了什麽,摇了摇头。
和後世一样,锣鼓一响,考生是要立即停笔的,若是不停便视为闹事舞弊,官差有权收缴考生答卷,将人拖出考场。
回想着那一瞥看见那考生涕泪纵横的脸,徐辞言心有戚戚。
还好他早早收了考卷,锣响的时候,更是笔都不敢碰。
收卷过了大半个时辰,就有官差放饭,今天晚上,考生们总算被允许出号房略微活动一番。
徐辞言踉跄地起了身,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浑身都骨头在嘎吱响,找了个阴凉的地方靠墙站着,撩起衣袍往身上擦药油。
有种给生锈的机器上润滑油的感觉了。
这举动不太雅观,不过周围的学子都这样,也就显得没什麽大不了,毕竟,连考三天两夜下来,还能强撑着把题答完,已经是所耗巨多了。
至于什麽君子之风……还是等出去再说吧。
司三娘子特制的药油效果十足,只擦上去揉了两下,凉意沁入皮肉,腰腿间的酸胀一下子就好了很多。
珍惜难得的走动机会,徐辞言把东西放好,慢慢地在贡院里踱步起来,走到这一排尽头的空地处,他看见了祁县同来的几个学子。
陈钰有气无力地靠坐在墙面上,三天时间脸颊就明显凹了进去,面色青黑,徐辞言过去的时候,他疲惫地擡头想笑,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徐弟,”陈钰有气无力地喊,“怎麽样……”
徐辞言摇摇头简单说了两句,见他瞳孔都有些涣散了,从兜里取出早早备好的参片塞他嘴里。
其他几个学子也都掏出药来含了,才一排地坐下,若不是号房间距离实在狭隘,他们恨不得躺地上去。
在那不足三尺宽四尺深的号房里坐三天,这滋味,谁考谁知道。
说句不好听的,徐辞言满脸痛苦,还没有後世公厕的一个坑位大呢。
他闭着眼睛养神,等到贡院里再次敲响锣鼓,他们难得的放风时间就结束了,各自回到号房里蜷缩着又睡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乡试第二场考试就开始了。
这一场依旧是考三天,考论一道,并试诏丶表丶诰内科各一道。此外,还要写判语五条,时间紧任务重,若是考生不够熟悉这种官场公文写作,那可就有得受了。
论类似于後世的议论文写作,诏丶诰丶表丶内科几种公文徐辞言都是写惯了的,做起来也还算飞快,这里面他更关注的是五条判语。
这一类的题目很有意思,给出一个具体的情景丶案件的细节丶线索,考生要把自己当成有司官员,写出判案的结果和依据。
当然,若要拿高分,这依据不仅要结合四书五经的经义和律法,还要恰当地根据当地风土人情有所改变,这样一来,只知道读死书而不关注民生的学子就难以突出。
若是刚穿越过来就让徐辞言考这种题,他就死定了,但这麽些年过去,徐辞言一直很注重加强自己对这个时代的认识。
白巍早年四处讲学,各地的风土人情都知道不少,再加上徐辞言虽行不了万里路,也看了万卷书,对于一些风俗也有所了解。
第三日上午,他就把第二场的考题全部答完了。
乡试不允许提前交卷,徐辞言把答卷收好以後,就趴倒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一旁的草稿纸上工笔画了个正字外加一笔,他在这破屋子里熬了六天了。
第一场结束放风的时候,还有些学子窸窸窣窣地相互交谈两句,等到第二场结束的时候,整个贡院里一点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了。
徐辞言旁边几个号房里的学子都各自趴在桌上睡觉,官府发的饭菜也都摆在旁边只寥寥动了几口。
他休息了一个下午,现在精神倒是不错,强撑着塞了两口饭,起身擦药以後扶着墙走了一圈,目之所见的考生,无不是精神萎靡神情恍惚。
陈钰几个都趴着不动,徐辞言摸了摸他们露在外面的胳膊,虽然冰凉但也还算正常,做完这些,他也没多少力气了,慢慢地又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