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辞言趴在长凳上,浑身又冷又热,鸿喜急得直瞪他,徐辞言看在眼里,却也只能苦笑一声。
“行了,换人罢。”冯柒勾唇一笑,颇有几分笑面阎罗的意思,朝着身後的小旗一擡眼,“你去。”
那小旗见他语调虽平淡,眼神里的锐气却是分毫尽显。当下明白,走上前就把那磨磨蹭蹭离开的校尉一挤,心底冷笑。
徐大人啊徐大人,实在怪不得我们心狠,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第十一仗!”他高呼一声,毫不迟疑地就重重打了下去。
这一仗用了十分力气,木棍在空中抡了个半圆,带起的呼啸疾风把雨珠都刮落了半边,重重地抽下。
腰身忽然剧烈一震,剧痛直窜四肢,徐辞言只觉得头皮发麻,仿佛天灵盖都被人给生生掀开搅动脑髓,逼出一身钻心裂骨的凄厉嚎叫来。
“徐大人?!”
被压在他後头的紫玉只觉得脸颊不然溅上温热的液体,被雨冲得冰冷麻木的皮肉被这液体一烫,几乎要慢半拍才能反应过来那是什麽。
血,这一仗下去,生生打出来血。
“冯柒!”鸿喜重重一拍桌子,横眉怒目,“你下这般毒手,就不怕出事麽!”
“出事?”冯柒浑然一愣,做出个十足的惊诧表情来,面带笑意,“微臣只是按照陛下的旨意行事,难道还能惹出什麽祸事不成?”
“鸿喜公公不妨自个去打听打听,那个被罚了廷仗的不经这一遭,现在後悔,早些忤逆陛下的时候干什麽去了?”
“倒是鸿喜公公,”他意味深长地开口,“想来您的人在深宫里护卫久了不见血,手上都没力了呢。”
这是在点他先前那十棍子的事了,鸿喜面色一僵,他大抵能猜到乾顺帝并没有要徐辞言似的意思,但圣旨既下,这三十仗便是一仗不能少啊!
看着冯柒鬼魅一般含笑的眼睛,他止不住嘴唇一抖,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啊!
三十仗,你徐无咎体弱自个熬不住三十仗死了,还能怪谁呢!
他看了看趴在後头泪混着雨一起下的紫玉,浑然就卸了一口气,重重地坐下不再说话。
徐大人……鸿喜闭眼默念,洒家有自个儿子要保,只能对不住你了……
徐辞言死鱼一样的趴在凳上,脑内嗡嗡作响,疼痛是无法凭空想象的,纵然他先前做好万分心理准备,在这般酷刑之前都是徒劳。
再忍忍,大雨淋在伤口上,更是一阵油泼般的剧痛,他第一次直到下雨如下刀是种什麽感觉,徐辞言死咬着牙拼命安慰自己,全靠心底一股气强撑着。
小旗在旁边看着,心底不由得一愣,这徐洗马还真是硬骨头,他下的手他自个清楚,只怕那层白皮下面肉都要烂了,都这样了,还能撑得住!
他心底不免升起一丝钦佩来,转而又叹气,哎,忍得住又有什麽用的,眼下是条死鱼,等到下一仗打下去,那就活脱脱像是进了油锅,死鱼也得煎活喽!
血水慢慢渗出布料,将白色中单染得通红,又飞快被雨水冲出浅淡的粉色。小旗高举木棍,心一狠就要落下。
巨变突生。
啪!
恍然间撞击的声音在雨中响起,徐辞言愣怔地瞪大眼睛,含糊的视线里,一颗小石子落在他面前。
而那拿棍的小旗肩关大穴处浑然一痛,宛如钢针入髓,浑身劲力一松腰间一软,那重重的棍子浑然落地,砸起一地水花。
“吧嗒!”
在场衆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所惊,鸿喜胳膊一抖,茶水洒在桌上,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长仗,心底茫然。
这就是徐洗马留的後手?!天老爷,他是怎麽做到的!
“怎麽回事?”冯柒神色一厉就要起身,“好端端的棍子怎麽会掉了!”
雨色太大,他方才觉得这徐无咎必然是死定了,实在没兴趣看人垂死挣扎,自个低头喝茶去了。
谁曾想出了这般变故!
剧痛来得快去的快,那小旗一脸茫然地擡手,不知所措。冯柒丢下茶盏就要起身,肩上却忽然被人压了一压。
他动作忽地一停,不动声色地擡眼望去,就发到自己身後站着的千户不知道什麽时候换了个人。
殷微尘毫无存在感地站在那,眉间一点朱砂似血,眼里却露出几分祈求来。
爹……
殷微尘悄悄地比划口型,哀求地看着沈柒,飞快移开手掌抱拳,“冯大人,这小旗既力有不逮,不如让卑职去行刑罢。”
冯柒:“…………”这祖宗怎麽跑过来了!
殷微尘一看就来得匆忙,面上只匆匆擦了层姜粉盖住,眼下已经被雨水冲走大半,根本遮不住什麽。
而这般合情合理的请求,他若是迟疑太久,这便宜儿子偷闯禁宫的事就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