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处理,徐辞言想得很明白,说来说去,还是张居正那套考成法。
尽管这个人在後世毁誉参半,但不得不说,考成法确实是一大创举。
它的核心就是“立限责事,以事责人”八个字——设置任务期限,定期核查,如果完不成则责怪到个人头上。
这个法子说起来熟悉,听起来更熟悉,後世无论是机构还是公司,考核绩效的时候不就是这一套吗,道理虽然浅显,但是好用也是真的好用啊!
要说有什麽唯一的缺点,那就是对摆子不太友好,期限既下,那些官老爷们就不得不卷起来。
不过徐辞言本来就是个卷王,当然不在意这个。
“你等我再看看……”杨敬城取出纸张,提笔沾墨,全身投入地在纸上写着自己的理解,越写越心惊。
他是个干实事的,也是一步一步从底下爬上来的,在府县寻办事被推诿踢皮球经历过,在中央发布政令被搪塞迟行也经历过,可谓是看遍官场冷暖丑恶。
以他的眼光来看,徐辞言提出的这套考成法子,可谓是立压历朝历代,只要能够顺利推行,必然能起卓然功效。
但就是这唯一的缺点,限制了他的发挥。
“无咎,”杨敬城当机立断地把写了的那几张纸递到烛火上烧掉,眉心微拧,露出点不赞同的神色来。
“这法子好是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它要是推行出去,苦了官吏,你这个提出者会怎麽样?”
历来搞改革的,哪个有好下场?!
徐辞言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张居正後来为什麽死这麽惨,连颁布的政令也大半被取缔,不就是因为他得罪了太多官吏麽。
本来每月里划水摸鱼就能拿钱,眼下你偏要让我干活让我卷起来,夺人清闲如同杀人父母,我不搞你搞谁?
“小侄明白,”他点点头,直直地对上杨敬城微微一笑,“所以,这法子不能由我提出来。”
“你要借别人之口?”杨敬城心底一动,这考成法推行出去确实是个功绩,但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功绩也要有命享。
但他也是挂心国事之人,这种事关官吏考核的好主意,没见过还好,见过了却要装作没见过,实在让人不甘心。
杨敬城都打定主意了,徐辞言不能让他来,总归自己眼下还是个阁老,不至于轻易被人报复了去。
但眼下这麽看,徐辞言好像有主意。
“有资格,有权利提出改革吏制的不过寥寥几人,”杨敬城摇摇头,“他们自然能看出这法子带来的祸害,怕是不会答应。”
官大了的不会答应,官小了的答应了也没办法推行,这是个死局。
“不,还有一人会答应的。”徐辞言笑得意味深长,“邑王。”
他对萧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本来就是个看不起底下官吏的,并且有权有势有身份,若是拿到这个法子,也不会觉得什麽,只会把它当做换政绩的天降横财。
毕竟……复核官员考课记录这事上,他盖了两个大印,就被乾顺帝授吏部侍郎一职,顶了蔺吉安的位置!
多少人奋斗一生都得不了的位置被他轻轻松松得了,有先例在这,萧衍真的会不心动吗?
杨敬城虽然对萧衍不是很熟悉,但他见徐辞言胸有成竹的样子,再一想眼下朝堂的形势,也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不错,”杨敬城一点头,“还有先前你复核官吏考课记录一事,我也听到了些风声。”
“虽然有邑王顶在前头,但只怕有些心术不正的会想着对付你。”
杨敬城走动两步,眼神发亮,“邑王能踩着他们当了吏部侍郎,再提出这麽个刁难百官的法子也不奇怪。事情若是成了,只怕他们都顾不上为难你。”
到时候该被为难的,是萧衍了。
徐辞言扬唇一笑,“只是怎麽把这几张纸交给邑王,就要拜托您了。”
“这你放心,”杨敬城缓缓一笑,“本官为官多年,也有是有些自己的门路的。”
徐辞言和他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至于考成法功劳被抢这事,他嘴角噙起一抹笑来,眼下由杨敬城递到萧衍那的,是初版。
外人不知宫闱事,但萧衍什麽性子,乾顺帝自然知道,这种主意能是自个儿子想出来,鬼都不信。
他必然会怀疑,只要他怀疑了,就能查到徐辞言身上。
到时候,结合了後世管理学的考成法2。0版,才是现世的时候。
他眼下做的,只不过是在百官面前竖起一道不那麽容易被打倒的靶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