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麽一想,新贡士们纷纷燃起了求学的热情,拜见完之後也不流连花丛四处享乐了,各自闭门观书去。
徐辞言还见了张穆清,这麽算下来,他与这翰林院颇为有缘,乡试的座师,会试的房师与座师都是翰林院里的词臣。
这也是科举考试的暗藏便利,这麽一路考过来,等到正式入朝为官的时候,靠着师徒之名,也不算是满目茫然举步维艰。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待遇的,每次考试一位座师能多出来几百名门生,若是没有点真本事,怕是连名字都不会被这个大佬们记住。
说白了,科举提供平台,而打铁还需自身硬。
…………
另一头,今年新科贡士的名单也送到了吏部右侍郎蔺吉安手中。
蔺吉安今年四十有六,在吏部右侍郎这个位置上没做出什麽大功绩。反倒每次考功的时候,都仗着职务便利暗示各地官员给他送上冰炭孝敬,大肆敛财。
因着他爹次辅蔺朝宗的关系,哪怕底下官吏抱怨颇多,也无人敢闹到明面上来,此番下来,蔺吉安这官帽戴得颇为稳当。
但是同样的,只要蔺朝宗一日在朝为官,他就绝无可能再进一步。
事实上,蔺吉安能入阁成为阁老已经是个奇迹了。还得多亏他下手果断利落,把竞争对手白远鸿早早踢出局去的原因。
尽管当年白远鸿只是个詹事府少詹事,正四品官,连入阁至少本职三品的潜规则都没摸得到,但耐不住皇帝喜欢他啊!
最开始的时候蔺吉安还安慰自己,有他爹在,白远鸿想爬三品那是难如登天,至于入阁,想都别想!
但当皇帝特派白远鸿任职江西乡试主考的时候,他坐不住了。
那可是江西!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王勃作《滕王阁序》时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蔺吉安自己也了解过,江西的百姓极其重视对子弟的教育,“民无贵贱皆知读书训子,衣冠之族竞以儒素相高”,不说科场,放眼朝廷,那也是一个“朝士半江西”。
白远鸿到那轻轻松松地走一遭,等回来了既多出无数迟早要入朝为官的门生故吏;又可以等着那些学生们考中进士以後白捞一笔教化百姓的政绩,顺理成章地被皇帝开口升官。
通天大道啊!
蔺吉安也是呵呵了,无耻小人,靠白巍和皇帝的师生情谊算什麽本事!
我岂能让你这种奸人得逞!
他当机立断地联合了父亲,趁着白远鸿主持考试的时候来上这麽一出考官泄题科举舞弊的大戏。就白远鸿那铁直的性子,能发现才怪。
果不其然,此事一毕,白远鸿连带着大半个白家都灰溜溜地滚蛋,而蔺吉安成功上位,笑傲朝堂。
只不过皇帝虽然没找到证据证明是他干的,也不妨碍蔺吉安受到冷落。
登上吏部右侍郎的官位不久,蔺吉安头上就空降下来一个吏部尚书江伯威,两人每日里在吏部大眼瞪小眼东风压西风,都对对方恨之入骨。
当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总得来说,蔺吉安这几年过得还是很快活的。不过等他拿到会试杏榜名单的时候,不由得眼前一黑。
走了个白巍的儿子,怎麽又来了个徒弟!
他急匆匆地拿着东西跑到户部尚书府上找他爹商议,面色有些黑沉,“爹!我看这徐家小子也不是什麽善茬,万一几年前白远鸿的事又重演可怎麽办啊!”
蔺朝宗六十多岁了,面皮老得跟个枣花馒头似的,听见儿子这话眼皮都不擡,“那你想怎麽样?”
蔺吉安略一沉思,“不如提前动动手段……让他考不成?”
“呵,”蔺朝宗冷笑一声,擡起眼皮睨了儿子一眼,“你一直派人盯着白家,前面几场考试的时候怎麽不动手?”
蔺吉安一时间有些挂不住面子,还能是为什麽,看不上眼呗!
若是徐辞言是在浙江两直隶这些文风兴盛的地方夺得的解元,他可能还会警惕几分,早早把人弄死在路上,偏偏是山南!
那种鬼地方,长点野菌子就不错了,还想长出什麽好笋!
不提松阳府,光山南全省上下在京为官的,就没一个能超过五品的,比白远鸿还不如。
蔺朝宗一直低垂着眼,蔺吉安有些坐不住了,讪讪地笑了声,“这不是会试考官是杨敬城那个牛人……”
但凡是礼部尚书周宿都好些,偏偏是杨敬城,这人只听皇帝的任命,别人,特别是他们蔺家的人想说动他,没门!
真是邪了门了,怎麽周宿的儿子早不考晚不考,就要和这徐家小子一起考了呢。
“你既知道皇帝派了杨敬城去,怎麽没想过背後的用意。”
蔺朝宗声音平淡,活到他这份上,看起这些事来实在是洞若观火一目了然。
见蔺吉安还想开口,他随意地打断,“行了,在山南时你不动手,到京城陛下眼皮子底下了还想做什麽。”
“等着吧,”他擡手挑了挑火炉里的银炭,轻轻一碰,烧而不散的炭灰就猛地散开,“那徐家小子中了状元更好。”
“到时候入朝为官,还有什麽做不得的。”
蔺吉安恍然顿悟,祖制状元赐修撰一职,两位阁老要碾死一个六品官,比碾死蚂蚁还要简单。
一时间,他也不由得对几日後的殿试期待几分。
考,考试好啊,蔺吉安心底狞笑,你要是考得低了,我不好动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