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白家之罪止于白远鸿一人,陛下之意,连他的直系子弟都还能继续科考,更别说白巍的弟子了。
说句不好听的,白巍昔日为帝师,和那些虚衔不同,可是实打实给陛下上过课的,情同父子。
这徐辞言和当今陛下,可还能论上一句师兄弟呢。
再说,程晏身在翰林,也更为关注各地的有名才子几分。他同僚张穆清是徐辞言乡试时的座师,平日里没少念叨,程晏也不免多关注这人。
此人年纪虽小,才名却不小,算上这次,他已经是连中五元,放在整个大啓,都是史无前例的存在。
“好了,既然已经定下了名册,便交由礼部上报给陛下。”
最後,还是杨敬城出声打破了沉默,他面色如常,其他人也看不出来这位大人心底的意思。再说,既已经定下,哪有再改的道理。
御史可还在旁边看着呢,他们和白家又无宿怨,何必做这种一不小心就会抄家灭族的大事。
…………
二月二十八,会试揭榜。
早在报名之时,各考生都登记了自己的住处,眼下也无需冒着寒风霜雪去看榜,都神色各异地守在住处,等着报录的人上门。
消息来得最快的,自然是各地会馆这一片。
徐辞言和崔钧坐在山南会馆里,神色皆有些紧张。到京城来这麽些时日,徐辞言一直觉得冷,这还是他第一日後背汗湿了衣裳。
“来了,有人过来了!”
会馆里有考生惊叫一声,打眼望去,漫天飞雪里有报录人穿着喜庆,敲锣打鼓地过来。会馆的贾掌柜顾不上寒冷,连忙凑到外头去看,心底又紧张又期盼。
山南文教不兴,他们会馆也好多年没热闹过了。上次会试的时候,贾掌柜还特意买了最大号的炮竹和礼花等等准备庆祝,到现在那礼花还堆在後房仓库里呢。
这次来赴考的几位老爷里,有两位极其年轻的,贾掌柜见了他们,心里不免期待几分。
年纪轻轻就考到京城来的,总该有几分真本事吧……
在掌柜期待的目光里,那队报喜的人马径直过了山南会馆,眼都没斜,到隔壁常州会馆去。
高亢激昂的声音顿时响起。
“捷报,南直隶常州府武进县老爷,蒋讳无焯,房号玄乙第八,高中此科会试第二百一十七名,金銮殿上面圣!”
“哈哈哈哈哈!”
常州会馆的掌柜得意大笑,手一挥,顿时间,噼里啪啦的炮声就响了起来,伴着敲锣打鼓的声音一起响彻云霄。
这边炮还没炸完呢,那头又有报喜的队伍风风火火地过来了,一唱,果然常州又中一个。
常州会馆里欢呼雀跃声越发响亮,衬得隔壁的山南会馆格外冷清。
一见这场面,贾掌柜的心都凉了。
今年不会又是颗粒无收吧……
他惆怅地听了听周围四处陆续响起的爆竹声,垂头丧气地缩了进来。
得嘞,炮竹又白买了,早知道就少买些了,免得丢人。
徐辞言一看掌柜那样,心底有些好笑,只是这个关头,笑也是强撑笑意,会馆里为数不多的几位考生,一个个都抻直了脖子往外面看。
他虽然看上去淡定,但仔细一看就知道,後脖子那汗珠可没少冒,指尖亦在发抖。
“掌柜的!掌柜的!捷报来了!”
会馆外面忽然闯进来一个人,脚步踉跄笑容满面,正是派出去路口等着的小厮,一把扑到掌柜身上,“有我们的,有我们的,两个!”
掌柜脑子嗡地一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队不知比方才隆重多少的队伍快步走了进来,边走边敲锣打鼓,还有人吹那西洋号的!
“捷报!贵州永宁府平县老爷,崔讳钧,房号地丁四八,高中此科会试第三十七名,金銮殿上面圣!”
还没得掌柜反应过来,又是一句声量更响,喜气更浓的喊声响起。
“捷报!山南松阳府祁县老爷,徐讳辞言,房号天甲十三,高中此科会试第一名!点为会元!金銮殿上面圣!”
“什麽?!”掌柜这下是真的脑子宕机了,“第几名?!”
报喜的可不管他,瞄准了徐辞言就冲过去,好话一箩筐地就冒出来了。
天甲十三,天甲十三,是他,是他,徐辞言心底百般滋味,愣愣地复述了两遍,就算名字有重名,这房号也必然是他!
他中了!
“恭喜徐老爷,不,现在要喊徐会元了!”报喜人见徐辞言目光有些恍惚,赶忙又赞颂了一遍。
徐辞言一摸脸上,才惊觉自己笑意根本止不住,连忙掏出赏钱散发。
崔钧也是一脸笑模样,忙着应对衆人的恭维,嘴上说着哪里哪里贤兄谬赞,脸上却是意气风发的笑意。
两人对视一眼,心头轻快。
“何物动人,二月杏花八月桂。”
“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
数十载寒窗苦读,无数日夜兼程的辛劳困苦,终于在此刻赫然炸开,回想过去,只觉得一切都值了。
清风林竹两个书童已经喜疯了,掏出早早备好的铜板冲到外面就往天上抛,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惹得来看热闹的小童欢呼着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