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靠得近,她身上的馨香顿时铺天盖地,将他的鼻息全数俘获。
要说耽于食色,许问涯远还没到那个程度,只是昨夜她做完噩梦,抱着赴死的心态主动来解他的衣襟,那份滔天的火热,实在还历历在目。
思及此,他指尖微顿,近在咫尺的细腰,适才弯折成弓的弧度犹自印刻在脑海,他指头战栗两下,赶忙远远地离开了她。
云湄透过帘子的细缝往外觑,见没几步路了,一会子那庄头上前请安,两个人闷在里头难找理由,没得教人多想,当下不由催促道:“郎君,快要到了,好了吗?”
许问涯闭着眼睛去扯那丝縧,半晌摸到了垂在一侧的线头,克制着说:“……嗯。”
有了死结的前车之鉴,这回也不一心照着梨花的样式复原了,他的长指行云流水地交错着,随意打了个酢浆草结,这是最简单的样式,饶是垂髫小孩也会,自然闭着眼也能信手拈来。
云湄一瞧这格格不入的络子,嘴皮便微撇,倒也没空去挑他的刺儿了。若不是马车上了晃荡的小路,她自己弓着脑袋实在不大好弄,也不会叫这位金尊玉贵的公子哥来代劳。
倒是有一点令她感到奇哉怪也,“郎君,你眼睛怎麽了?”她凑上去摸了摸,别是除了嘴角,她还伤到了别处……难不成是眼球麽?这可万万担待不起了!
云湄紧张起来,凑在他脸畔左右碰触,许问涯却倏而捉住她的腕子,掀起了眼帘,瞳底压着的那一层暗色,很快退潮一般消失不见。
“没事,”他为云湄系上披风,牵手带着她起身,若无其事地往车下去,“到了,走吧。”
下了马车,经外头混着花香的秋风一吹,那些龌龊的念想终于散尽。虽说食色性也,但昨夜才要过三回水,方才又开始些微心痒,显然超出了正常频次。
瞥一眼身侧的小妻子,她对适才的一切浑然不知,哪怕马车一路来走得四平八稳,眼下她也显出几分颠簸後的疲态,又哪里能承受得住他的不克制。是以这些想头,决计不能让她知晓,她这样柔肤弱体的娇客,别说实施,多说两句都是满满的恫吓。
云湄自然不知道许问涯脑子里滚过的那些个万端经纬,她一下车便亮了眼睛——此处山环水绕,鼻端风送花香,极目远眺,漫山的松涛竹韵不绝于耳,沿着弯曲的小道一路走进山庄,但见构建考究的园林之中群芳争奇斗艳,鲜妍百态,姣美千般,使人应接不暇。
纵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也在这唯阿之间了。
庄头姓刘,乃是许问涯在京郊这一块儿的産业的总庄头,是个瞧着老实丶实则眼底精光流窜的伶俐汉子。
他见云湄行步之间手腕上叮啷满声丶金光晃漾,又看许问涯遇见几块石子儿,都得仔细揽着妻子注意脚下,当即便知往後的命脉掐在了这位年纪极轻的小主母手里,于是识趣地冲她一叠声汇报着卉香山庄的近况。
说到出息,云湄连忙仔细谛听,虽然卉香山庄是私人供养名花异草的地方,一年来只有砸进去大把银钱,但别处俱都开门迎贵客,那连串儿的数字不要钱似的报出来,令云湄心下不由啧啧称叹。
虽然腕子上这串宝贝她来日带不走,但可以与宋府那头商量着来啊,便是只占一成出息,也够大富大贵地过活下半辈子了。
怪道都说人都要往外打拼,若是一辈子窝在深德院,又哪来这般际遇。
思量间调转视线投向许问涯,心里不由腹诽,皇帝钦点的藻鉴公子,难不成俸禄这般高?
许问涯见她目光探究,不用想也知晓她在疑惑些什麽,朝廷官吏每一品阶的俸禄俱都是透明的,他虽然位居高品,但哪里有这般进账,便是每年朝廷例行的赏赐,也远远不够支撑一座金玉堆砌的卉香山庄的。按常人的思想,非要说下来,那便只能去大贪特贪了。
为了清白,许问涯及时开腔解释道:“我阿娘是相州首富施家的长女,外祖一生只我外祖母一个,膝下人丁稀薄,衣钵便尽皆传给了我阿娘,阿娘临终时又全数给了我。对了,娘子还没见过我的生母吧?我有空带你——”
转念一想,婚假即将结束,相州远在千里,山长水迢,着实没得那个空当。皇帝早年耽于美色,与一位异域美人有过一段轰天的情,最後还中了蛊毒,那是人家族内秘传的特殊禁术,而此族类,早在部落之争中整个儿倾覆了。
这些年各大名医云集会诊,俱都对此蛊毒束手无策,千金散尽,良药不断,顶多也只能尽力压制,皇帝的身体渐次被蠹得趋近亏空,极大的可能便是交代在这一两年了。
至时候事发,他得及时做弈王的内应,是以这段时间还真走不脱。
云湄眨巴着眼睛,仿佛再寻常不过的妻子,触及这个话题,只十分乖巧地等待着他的下话。
许问涯思忖片刻,询问说:“来年清明吧?娘子莫怪,时日特殊,朝中离不得人。”
云湄听了,对个中缘由也不大关心,只是莞尔,将视线从他身上调开,转而四下欣赏起花卉来。那姿态,有点儿避讳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心中思量,果然不是天定的正缘,哪里又能轮得到她这个西贝货,去见他许问涯的生身母亲的。
至于来年清明……
信上估计的康复期限,在宋浸情情况乐观的前提之下,是半年至一年。
所以,待得来年清明,或恐许问涯与她,早都一个天涯,一个海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