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小心翼翼地瞧了我一眼:“夫君……啊不是主君,主君是个丶是个大丈夫。”
我嗤笑:“大丈夫?他平日对你怎麽样?”
胡姬瞧了我一眼:“主君……主君……奴婢就只是田府的下人,主君不过是垂怜奴婢,并没有刻意地对奴婢如何……”
她眸光流转,显然是小女儿的情态。我心中暗自叹了口气,默默地看着她:“天色晚了,今夜就住在宫里吧。萱萱,带胡姬去歇息。”
胡姬神色陡然慌张,挣开萱萱的手立即膝行至我面前:“殿……殿下,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奴婢生下这个孩子就走,殿下您随便把我送到哪里去都行!真的!求求您放过我殿下……”
我扶起她:“我没有要杀你,我只是让你今夜歇在宫中罢了,你不要多想。”
胡姬将信将疑:“当真?”
我笑道:“田议并不值得我争风吃醋。你先起来吧,地上硌得慌,对你肚子不好。”
胡姬被萱萱扶了起来,抹着眼泪朝我行礼告辞。
夕阳偏斜,我将广明殿的守卫撤去一半,自己独自一人在殿中批着奏疏。阳光渐渐压下来,擡眼望去,远处黑云压境,将昏黄的光线一概遮蔽,见无可见。
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在广明殿前的石板上跳跃。一个黑影闯入雨幕,疾步向我跑来。我从几案上站起,看着田议顶着湿透的头发和衣裳站在我面前。
发髻凌乱,发丝盖在他的眼前,阴鸷凶狠的目光透过间隙直直地钉在我身上。我扬起下巴,看着他。
田议拖着沉重潮湿的步伐向我走近:“姜毓卿,你这个贱人!你自己与裴开项私通有孕,还敢说是我的孩子!”
“那我有什麽办法?我的丈夫只有你啊,所以我的孩子也只能是你的。”
“放屁!贱人!□□!”田议死死地盯着我,“胡欢呢?你把她弄哪儿去了?说!”
“我身为田家正妻,丈夫的妾室身怀有孕,召见她关心关心她也是情理之中吧?她肚子都那麽大了,你看晚上又下雨,我怎好让她回去?她在宫里歇下了。”
“歇下?你以为我会信你?”田议指着我,目眦尽裂,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来将我杀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杀了我哥哥如今还要来杀我的女人和我的孩子!”
“田诠死有馀辜,你们整个田家都该连坐,你的命留到今日已是我网开一面。你倒好,非但不感恩,还骂我?田议,我们即便不合,但好歹夫妻一场,你就这样对我?”
“你他娘的还给老子戴绿帽子!你哪儿来的脸说这样的话!裴仲琊那个病秧子让你很爽是吗?你肚子里的孩子真是裴仲琊的吗?还是宋君若的?或者说是那个新的小白脸郑辽的?”田议翻着眼皮,面色通红,“你那麽多男人,你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野种吗?”
真是太好笑了,田议说了这麽一大堆侮辱人的话,我心中竟没有一丁点儿生气,只是想笑。
我望着他:“不管是谁的种,反正不是你的。”
一道闪电劈下,照得田议的脸色惨白又阴恻,他的眼珠子仿佛要掉出来一般直愣愣地看着我,眼中的震惊与愣怔瞬间化作屈辱的愤怒,面目狰狞地向我扑来:“贱人!贱人!贱人!你们这对奸夫□□!我要让你死无全尸!我要杀了你!!!!!!”
脖子被田议掐住,血气上涌,脑袋嗡嗡作响。惊雷像是打在了房顶,整个广明殿都发出轰鸣之声。我反手抄起几案上的镇纸狠狠地朝田议的脑袋敲了下去,他一声惨叫,额上顷刻鲜血如注。他赶忙去摸自己的伤口,尚未摸到,血就从额角流进了他的眼睛。
我狼狈地爬了起来,猛烈地咳嗽着,举着镇纸与他对峙:“你竟敢谋害公主!”
“殿下也说了,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你既然是我的妻子,那我打你怎麽了?天底下有你这样的妇人吗?私通丶善妒丶专横丶不孝,女戒七条你占了几条?今日你是在这皇宫里,但你本该在我们田府里。在田府,你不听我话,我就算把你打死了那也是家事!你能把我怎麽样!”
我冷笑:“你与田诠不愧为兄弟,一样的烂人,一样的该死!”
他双眸猩红,冲上来擒住我的手,拳头就朝着我的肚子挥去。我连忙躬身躲过,拳头打在了我的腰上。疼痛立即蔓延四肢百骸,我跪倒在地蜷缩成一团。
田议一巴掌扇在我脸上,啐道:“□□!你等死吧!”
嘴里漫开血腥味,我干呕几声,艰难地支撑起来,拳头却一下比一下重,浑身的骨头仿佛都快散架了。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田议的拳头又高高举起,他好像打累了,开始四处张望有什麽趁手的工具能代替他的拳头。
我盯着他,见他转身,立即挺身用手肘掐住他的脖子,一口将耳朵咬了下来,滚烫的鲜血喷在我的脸上,眼前一片血红。可我顾不得了,田议转过头来,被我从发间拔出来的发簪扎穿了眼睛。
田议惨叫连连,面上鲜血浸染,闪电哐哐作响,广明殿仿佛是阿鼻地狱,眼前的人快要变成鬼了。我立即抽出几案下的长剑朝他劈去,田议惊恐地抓住刀刃,鲜血顺着刀尖滴在他的脸上,他的声音模糊而颤抖:“姜毓卿,你……你如果杀了我,裴家不会放过你的!裴家一定会趁机将你赶下台,你……你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你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刀刃刺入他的胸膛,鲜血喷涌,一声惨叫混杂着雷声划破天际。田议拔出眼中的簪子用尽力气向我袭来,我往後一躲,脸上忽然热辣辣地疼——簪子把我的脸划破了。
咚!
殿门忽然被撞开,陈蕴萱萱大喊着“护驾”,一队彤管使冲进广明殿,连忙将我和田议拉开。彤管使一剑封喉,田议半举着的手轰然垂落,头向一边侧去,嘴角的鲜血流了一地,空洞的眼神望着我,像索命的鬼。
“没事了殿下,没事了……”陈蕴握住我冰凉的手,紧紧地攥着,她看着我,我看着她,“这回是真的没事了。”
我暗暗将发抖的手藏进袖子里,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罪人田议,行刺君主,罪不容诛,田家丶连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