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逸宁也不知他何时就欠自己一命,不过看他这样子也没力气解释。
她起身走到掉下来的位置,本来这洞口就深,如今还要带个残废,怎麽出去?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你先出去。”明无妄从腰间的蹀躞(diéxiè)带中取出鹰爪勾,用力挥出洞外。将手中绳子用力扽了扽,确认鈎子抓到足够坚固的东西後强塞到她手中。
乔逸宁看看手里的绳子,又看看半瘸的明无妄。缓身蹲下,做出小时候爸爸要背自己的姿势:“快些上来,一起出去。”
“。。。。。。”明无妄沉默不语。
且不说他是当今大内第一高手,即便他是个普通男子,也不会让一个女人背自己。这若是传出去,自己不成了长安城的笑话?
“命要紧还是面子要紧?别扭扭捏捏的,搞快点。”乔逸宁并没体会到他的感受,语气开始不耐烦,不知他在磨蹭什麽,只觉得蹲了半天腿有点麻。
明无妄实在觉得有些羞耻,单手扶额,“在下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还是姑娘先。。。”话音未落,乔逸宁朝後摸索,直接别着手把他按到了自己肩头。
“抓稳了。”洞壁不太好攀爬,她武功再高一只手也困难至极,只得让他自己抓稳。
“唉,你当真是任性妄为。。。。。。”
她分明可以将自己丢下,可她没有。发尾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好闻的桂花香充斥鼻腔,应该是她洗头水的味道。
她的呼吸声喘着粗气,许是刚才迷香劲还没过,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对她而言有些过负。即便如此,她连句抱怨的话都没说。
不过此时他内心最大的斗争还是——他再次被女人救了。
这些年明无妄面对的危险不在少数,但有一点没变的是,他从来没在绝境时渴望过有人救他。
乔逸宁抓紧绳子的手已经有些颤抖,耳旁传来明无妄的声音:“放我下去罢,逸宁。”
她身型明显顿住片刻,却没停止继续攀爬的动作:“说什麽屁话,马上就出去了,这会放下你,岂不是功亏一篑?还有,别叫得那麽亲近,我们不熟。”
“你不害怕我出去就把你带到怀璧司,再审个三天三夜?”听到她这暴躁且有精神的回答明无妄才放下心,哑然失笑。
“有什麽害怕的,只要我不想,没人能抓住我。”分分神与他说话,仿佛连同背後重量也少了几分。
“可是我害怕。。。”一束光照进,天亮了,他们也终于爬出地宫。明无妄嘟囔的几个字只有他自己能听清。
他害怕,害怕一旦有过期望,便不再是那个从前的自己。
与乔逸宁练武是兴趣使然不同,明无妄从小习武是被逼无奈。他喜欢琴棋书画,可他的父亲容忍不了儿子这些最简单的喜好。
明父是当朝宰相,几朝元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任凭朝堂如何变幻,明丞相的地位永远屹立不倒。他从小就教育明无妄,在这个世道,你要做的就是为皇家生,为皇家死。
他甚至一度怀疑过,自己只是个为父亲巩固地位的杀人工具。
所以他脑海里,从没有过生。
今日他发现了地宫的秘密,本不想活着出来,也做好了成为弃子的准备。可乔逸宁让他活了下来。
随着洞口那束阳光,一起照亮了他原本赖以生存的黑暗。这不是他能奢望的东西。
乔逸宁躺在太阳底下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汗水已经浸湿她的衣衫。
“走吧。”明无妄在她的注视下起身,插腰迎着太阳笑得灿烂。
“真晦气,能站起来刚才还要我背你?”乔逸宁朝他身上吐口吐沫,明无妄灵巧闪身躲开,一把拎起她,“你也没问过我能不能站。”
乔逸宁瞥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去哪?去喝茶还是去地牢?”
“都不是。”明无妄摇摇手指走到她身前,把她轻轻背起,“去你家守株待兔,韩王爷与老道士迟早会找你。”
她这会已经没有力气和他耍贫嘴,方才自己背他一回,就当他换个人情债罢。
乔逸宁这麽想着,伏在那结实的肩膀旁闭上眼睛,昏昏睡去。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他们走过的泥路上留下一深一浅两排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