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招婿,自然要查个清楚,这件事府上都是知道的,只是侯爷昨日才回府,所以还未听闻罢了。
周伯崇目光始终落在小楼上那抹碧色上,她转去了另一边,只能瞧见一抹衣角,就那样随风轻动,他指尖略有些痒,想要去握住,让它别飘了。
“柳家女。”他若有所思,原来不是留情,而是如此缘故。
“去查,我要知道这个柳家女的所有事情。”
亲卫立即应是,只是退下时目光不由扫了一圈。
侯爷如此说,想来那柳家女应当也随了魏家姑爷来了侯府,也不知是什麽样子,竟让他们侯爷都上了心。
小楼只三层高,但站在其上,已经足够将大半镇南侯府尽收眼底。
今日侯府有喜事,满府的灯火都亮着,披红挂彩,丫鬟穿行其间,莺声燕语阵阵含笑,好不欢快热闹。
莺时不喜欢热闹,她喜欢安静,但她喜欢呆在安静的地方看热闹。
就像现在。
如此看了好一会儿,她想起周伯崇的院子还没看完呢,便从三楼飞下,飘飘然缓缓落地。
周伯崇不觉屏息,怔怔看着。
莺时一擡眼,忽然发现周伯崇正在看她,不由小小後退半步。
不知为何,每每对上周伯崇的视线,莺时都会不由的心惊。
她恍惚中总觉得,那双眼睛仿佛能看到她一样。
再凝神去看,周伯崇已经微的垂下了眼眸,正在把玩受伤的茶杯,莺时不由小小的吐了口气,心念一转,过去坐在了周伯崇对面的石凳上,撑着下颌看起了对面的人。
周伯崇已经调整好了呼吸,馀光不动声色的注意着对面的身影,满脑子都是刚刚那抹碧色从小楼上翩然飞下的惊艳。
她不像鬼,反倒更像仙。
周伯崇忽然想,若他现在开口,一定会吓这个小女鬼一跳。
“看什麽?”想着他就开了口。
莺时茫然的四下看了眼,没人啊,那他在跟谁说话,等等——
她惊慌的看向对面的人。
“小小幽魂,也敢出现在侯府,不怕魂飞魄散吗?”周伯崇直直的看着对面的莺时。
直觉告诉周伯崇,或许循序渐进慢慢来更好。
可自见到眼前的小女鬼後,那种不知何处升起的,隐隐约约的急切和渴盼却在不停的催促着他,让他同她说说话,亲近些,再亲近些才好。
反正,有魏春华在,她也跑不了。
周伯崇如是想。
莺时惊得往後飘出好远,下意识躲到了树後,捂着心口急促的呼吸。
虽然她早就已经没有心跳和呼吸了,但现在仿佛能忆起那种胡乱跳动心慌意乱的感觉。
不过只是片刻,鬼都做了,莺时自觉也算见了不知多少市面,不是那种容易大惊小怪的鬼了。
她搭着树,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立时就对上了周伯崇的眼。
似乎有些笑意?
莺时忍不住眨了眨眼,壮了些胆子,又往外探出了些身子。
“你…能看见我?”
周伯崇嗯了一声。
“坐。”他示意。
稍稍迟疑,莺时第一个念头是跑,可看周伯崇似乎没有恶意,她许久没跟人说话,不免生出些念想,再一想,周伯崇若真想对她如何,她跑了也没用。
如是劝说自己一番,她拐出了树後,盈盈一礼。
“之前小女子冒犯,还望侯爷恕罪。”想起自己之前都干了什麽,莺时顿时耳热。
“无碍。”周伯崇话语微的缓和,免得惊走了她。
“坐。”他擡手示意。
察觉到他释放的善意,莺时心又放下了许多,稍稍迟疑後,缓步过去在周伯崇对面坐下,含笑道,“多谢侯爷。”
“喝茶。”周伯崇取杯倒了盏茶,放到莺时对面。
丝丝缕缕的茶香落在鼻尖,莺时眼睛一亮,忍不住垂眸看去。
自死後,她就再未接触到过人家的吃食,纵使年节供奉,也只是干巴巴的味道,她活着时也算锦衣玉食供养大,吃的都是山珍海味,死後如此,刚开始时她不知有多不习惯。
可再如何,这也是她一年到头唯一能接触到的味道,所以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可这次,她竟然闻到了茶香!
是真正的茶香,不是那种奇奇怪怪如同混合了香火味的窝头味道。
少时父母为了让她知道民生艰难,莺时吃过一次杂粮窝头,之後十馀年,她一直以为那是她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等到死後,才发现更难吃的,是混合了烟火味的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