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圆桌对面的一男一女原是韦博文南韩这边的下手之一,与不愿判反韦博文的人不同,他们是东亚一带难得不满韦博文的人,此次前来,便是与江荣谈合作、谋划怎么除土著、以及交换南韩市场详细资料的事。
江效荣在江家多年,早就得了调教,虽然听不懂一群人叽里咕噜地在谈论什么,但也不会把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安静地在江荣身旁当个吉祥物,偶尔吃几口江荣夹来给他的菜,在那一男一女看向他时微笑着回敬。
吃饭加论事,这场见面不知道花了几个小时,直到江效荣无聊到有些发困了,才结束。
待来人离开后,江效荣反倒又精神了些许。江荣拍了拍他的背,侧过头贴到终于光明正大地发呆的江效荣耳边,问:“还困?能自己走吗?”
江效荣不知道为什么江荣会有一种“自己弱不禁风”的感觉,时不时就会问他要不要抱一抱之类的话。他根据自身感受,感觉自己现在出去打几靶都不会脱,诚实地摇了摇头:“还好,已经不困了。”
无脚鸟走到到江荣的身旁,打断了两个人的话语。他弯着腰贴在江荣耳边,说得有些小声,饶是江效荣也没听清。见江荣又在忙,百般无聊的江效荣一会掏出了一直别在后腰的枪,一会又不知道拿出什么时候准备的清洁布擦枪,偶尔东张西望,像只在自娱自乐来取悦自己的小狗。
那位无脚鸟和江荣说了将近十分钟才退下,鞋跟敲击地面发出哒哒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大声。江荣不知在低头沉思些什么,又过了一分钟才抬头。江效荣身为狙击手的直觉让他在江荣抬头的那一瞬间就看向江荣,而江荣,也看向了他。他看不懂江荣的眼神,犹豫着开口:“怎么了,父亲?”
江荣闻言倒是轻轻一笑:“……没什么。明天的任务由刚才的那只无脚鸟负责,你跟着他就好了。”
2
跪趴在窗口的江效荣直觉地感到有一束令他不舒服的目光在注视着他,他对着连线那头的无脚鸟道:“已到达目的地,未发现目标人物。”
无脚鸟道:“大门方向,目标人物已进入酒店,距狙击圈大概还有三百米。不要着急,大少爷。”
江效荣稍微顿了一下,动了动身子,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更隐蔽一点的姿势。他开口,因为口渴,声音有点哑:“……可是我感觉不太好。有人在盯着我。”
无脚鸟轻笑一声,江效荣觉得这个无脚鸟这时的表情肯定和他昨天的一样,用他并不标准的普通话说到:“请您放心,大少爷。”
江效荣蹙眉,无脚鸟的保证是在否认他的直觉,但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又令他如芒在背。他开口,压低了的声音也能听得出他的恼怒:“算了,你们看好点,我不想因为别人的大意而任务失败。”
“十点钟方向,发现目标。”等了一会,江效荣开口,和那边的无脚鸟说道:“准备动手——”
最优秀的伯劳杀人不带一丝犹豫,只才语毕,一枚子弹便从装了消音的狙击圈中射出。不一会,酒店一楼露天花园处,便躺了一个被子弹击穿脑袋的人。
江效荣收了枪,习惯性地向那边报道进度:“目标已——”
话还没说完,随着那道让他感到危险的目光的消失,他的肩上也添了一道新伤。江效荣疼得不自觉地咬了口腔内侧的肉,血腥味在味蕾弥漫开,刺激着他的全身。他迅速地蜷趴到墙下,又收起枪,忍不住骂了一声:“草!我就知道……嘶。”
“妈的……”——他已经很久没受过枪伤了。从肩膀上传来的痛感过为剧烈与真实,江效荣白了嘴唇,额角冒起大滴的冷汗,疼得有些发抖:“两点钟方向有狙击手、咳,我行动不便,且肩部受枪伤,请求支援。”
那边的无脚鸟终于听出了不对劲,开始慌张起来,那口本就不流利、标准的普通话变得更歪曲了些:“大少爷……您?!对不起!了解,我马上派人前去,请您稍等!”
江效荣伸手捂住正汩汩淌血的左肩,因疼得气力不足,小声地“嘶”了一下,把自己整个人往墙边缩,仰起头,轻飘飘地对那边道:“快点……。”
深色的血液和他深色的衣服融在一起,分不出你我。他的发旋顶在墙壁处,蹙着眉,时不时发出一声微弱的痛吟,咸腥的冷汗将他的鬓角浸湿,随着下颌骨的线条往下滑,滴落在他的衣服上。
乍一看,他似很痛苦。但再仔细一看,他的嘴角又擒着一分笑意。但那分笑意很短,转瞬即逝,只一会,就变成了赤裸的恨。
——江效荣想,死了也算解脱,或许还能和爸爸妈妈重聚。但又想到,自己好像还没报仇,还没报仇就死了,有点不值当。
3
场面一度很混乱,但又诡异的安静。
来救援的无脚鸟很快就到了江效荣蹲点的地方,也不知道江荣到底在这留了多少人,短时间内居然来了那么多的无脚鸟。江效荣本人已经白着脸晕了过去——这不像一个伯劳该有的样子,最优秀的伯劳更不该因为一道不致命的枪伤就晕了过去。
但现下,无脚鸟们也没时间细思这些。他们手忙脚乱地接过这位棘手的伯劳,拿出比做其他任务还甚的努力,默默祈祷着这位“女主人”不会出事。在场的无脚鸟一个个脸色发白,一些人紧抿嘴角,额头沁出了汗,仿佛受伤晕了过去的不是江效荣,而是他们自己。在把江效荣扶起来的过程中不知道是谁碰到了江效荣的伤口,他嘤咛一声,使得那群无脚鸟无措地停下了动作,现场又添了几分安静,静得仿佛江效荣已是无治之症。
此时此刻,江效荣被一群无脚鸟围着,为了方便救治,他被放置在简单布置过了的地上,眉头紧蹙,多半是疼的。
过了好一会,才有一道微弱的声音:“大家,先取出子弹吧……”
一群无头苍蝇一样的人这才醒悟过来,乌泱泱地一片开始动作,让路的让路,补位的补位。不多久,一个拿着医药箱的无脚鸟就跪在江效荣的左肩旁,迅速动作了起来。这位无脚鸟的动作专业而迅速,从解开江效荣的衣服再到给江效荣上麻药,再到取出那枚进入江效荣左肩的子弹,几乎没去多少时间。
因为麻药的缘故,江效荣没在呻吟过,只是紧蹙的眉不曾松开。
一位一直站在门口处的无脚鸟看向房间里,朝众无脚鸟比了比手势:“江先生就快到了,那位给大少爷治疗的无脚鸟先留下,其他人就都先出去吧。”
4
江效荣没昏迷多久,江荣赶到的时候他便醒了。只是麻药的劲还没过,他还有些晕乎乎的,看到似乎是有些失态的,坐在他床边的江荣,有些莫名恐惧,但还是恭敬地道了一声:“父亲。”
江荣盯着他,许久没出声。他静默着,凑到床边,两只手握起江效荣的手,手肘撑着床,摊开江效荣的掌心,再十指穿过江效荣的指缝。开口时,声音有点暗哑:“怎么回事……?”
江效荣回避着江荣有些锐利的目光,盯起自己被江荣霸占着的手掌:“……不知道。但是我才到那时,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幅度轻微的晃了晃自己受了伤的左肩,有点撒娇、邀功的意味:“我就知道我的直觉不会错。”偷偷瞄了一眼江荣,见江荣脸色有点不对劲,又转了话风“今天和我接头的那位无脚鸟似乎还不太熟练,居然不相信我,这不是,出事了嘛……”
江荣难得没顺应他的撒娇,只是继续沉默着,又过了一会,才开口:“你从来都不会出错。”
他把被他摊开的江效荣的手掌拢了起来,把江效荣的手背翻了过来,然后整个人向前倾,再江效荣的手背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错的是我。我太大意、太放心这边的人了。”
他继续作弄着江效荣地手,指尖摩挲着江效荣手心的枪茧,还没来得及被修剪的指甲陷进江效荣手心的肉里。江效荣被弄得有些痒,忍不住哼出了声,脑袋小幅度地晃了一下。
见他这副模样,江荣的视线才终于从江效荣脸上移开,垂下眸,意味不明地发出一声轻笑。他又亲了亲江效荣的手背,把自己的脸贴到江效荣温柔的手上。他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冷的,从心到血,从他开始懂事起,他就是冷的。他通过江效荣的皮肤感受着江效荣的存在,只有这样温度的江效荣,这样温暖的江效荣,才不至于让他一个人连死前都是冷的。
他又望进江效荣的眸子里,带着笑意:“宝宝……我会杀了韦博文的。”
--------------------
习惯性warning,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