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见电话终于接通,顾不上寒暄,语气有些着急地问:“是清许先生吗?我是岑总的助理,请问岑总现在是跟你在一起吗?”
清许眉心一跳:“没有。他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们今天在对施工现场整理好的材料进行加固,但是岑总听到台风登陆的消息后就不见了,现在进市区的道路已经被封,大家都在板房里避雨,我打了好多通电话给他都没人接……”
没等对方把话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房间内窸窸窣窣一阵,清许把拉链重新拉上,一边给某个号码拨打电话,一边穿雨衣。也不知道那头在干嘛,半天不接。男生看着那串号码后面的(3)眉头深深拧起,几秒后,他给包里放了一套雨衣和两瓶水,就这样转身出了门。
房东正在做饭,见状忙道:“诶?外面那么大的雨你去哪里啊?!”
清许没有回,匆匆跑下楼,打开自行车锁。外面风声呼啸,雨滴似冰雹,重重地砸落在身上。但清许似乎感受不到,面无表情骑上车,身影很快消失在雾蒙蒙的风雨里。
一出城中村,外面的大道已经不堪入目。绿化带两边稍微小一点的树木倒的倒、断的断,有的已经砸到路过的汽车上,导致绿色通道堵了一路。周遭店面的广告牌被吹烂、吹飞,跟断裂的树枝缠在一起,砸破了堵在道路上的车窗。
又一阵强风袭来,清许握紧了手把,一头扎进小巷子里。有了两边的房子做遮挡物,他骑车顺利得多。
郊区进市区必须经过一座桥,快的话,他骑到那里只需要半小时。然而风向不由他,在距离桥边还有几百米的时候,风突然从正面袭击。刹那间,雨水拍打他的脸、眼睛,使他看不清,风像一对铁球紧紧拴在前轮上,寸步难行。最后,他只能弃车,扶着一路的绿化带栏杆前行。
白色的自行车就那样倒在花台里,身上很快布满雨水和污泥。但男生始终没有回头,弓着背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岑不遇被困在桥上,四周的车密密麻麻,堵得水泄不通。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雨刮器疯狂摆动,却依旧无法驱散眼前那层雨幕。他心急如焚,频繁抬手看表,表盘上的指针每跳动一下,都像是在他心上狠狠敲击。
刚才走得太匆忙,手机也不知遗落在哪里,这下连询问清许情况都做不到,这份未知让他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
清许住在顶楼,这么大的风那老旧的房子怎么顶得住?一想到这儿,岑不遇的心就揪了起来,他必须立刻去把人接回家!
岑不遇左右找了一圈,抬手将手表摘下,“啪”的一声扔到扶手箱,随后抓起一把雨伞,毫不犹豫地冲进雨幕。可刚推开车门,十八级台风便如猛兽般扑来,还没等他完全撑开伞,狂风就硬生生将伞骨折断,伞面被吹得七零八落,像一片破碎的落叶。
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全身,寒意从皮肤直钻心底,但岑不遇没有丝毫退缩。他弓着背,在车辆缝隙间艰难穿梭,积水没过脚踝,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阻力。来到围栏边,他双手用力,翻身越过,动作一气呵成。一直待在车里的其他车主透过车窗目睹这一幕,纷纷惊得瞪大眼睛,满脸写满了不可思议。
岑不遇被雨水砸得看不清前方的路,可身后的风却在一直把他往前推。他踢掉笨重的皮鞋,脱下外套盖在头上,干脆借着风赤脚跑起来。
如果是正常天,这样跑绝对没问题,还能健身,可现在是台风天,道路上全是淤泥和小石子,一个不注意就往脚心钻。
岑不遇一路疼得龇牙咧嘴,跑几百米却似几百公里那样艰难。但是跑着跑着,他突然注意到前方有个人影。
因为弓着身体,他还以为是小朋友,对方父母不知道干什么吃的,竟在这种天气放孩子出门。可当距离拉近,那人影直起身的瞬间,他猛地刹住脚,瞪大了双眼,满心的焦虑瞬间化为震惊与狂喜,脱口而出:“清许?!”下一秒,他心又提起来:“你去哪?”
清许被雨水糊了眼睛,闻言立即用手背擦了擦,待看到他此刻的样子,那双红瞳顿时被怒意填满:“你去哪!”
话音落下,两个人皆是一愣。
耳周被风声和雨声填满,墨黑的瞳仁与褐红色瞳仁静默对视,他们都很意外,也都很惊喜,但最后都化为了愤怒。
“你是傻瓜吗!!!”
这声怒吼若放在正常天,会非常有震慑力,但此刻仅一秒,就被融入风雨中。
岑不遇猛一下把清许揽进怀里,心疼地吻掉他睫毛上再次聚集的水珠:“傻小子!你真是个傻小子!”
清许动了动嘴唇,想说“你也一样”“我们半斤八两”,但最后,却只是任由对方一次又一次亲吻他的眼睛和脸颊。
两个人身上都湿了,多站一秒都是折磨。清许把包里的雨衣拿出来递给岑不遇,岑不遇本来想着反正都湿了,不想穿,但还是乖乖听话穿上。
台风越来越大,桥上的车子都在摇晃,为了人生安全,已经有人陆陆续续下车。
看到前面有几栋废弃的楼房,岑不遇牵着清许:“先去那边躲躲。”
他话刚落下,前方一排树木拦腰折断,分别落在马路与花台上。清许看着被淹没在里面的自行车,用力回握住那只手。
“好。”
二人找到一间还算干净的屋子,关上房门。这边是待开发的地块,市民好像刚搬走不久,屋内的木头床还没有腐烂。像是以前也经过强风的洗礼,这间屋子的窗户外面被木板钉了两个斜着的十字架,所以,即便外面狂风暴雨,里面也安然无恙。
清许脱掉雨衣,随手挂在床架上。岑不遇也跟着脱下,与他的放在一起。滴答滴答,雨水很快渗透床板一角。
没多久,外面就传来说话的声音,但脚步声很快又往楼上去了。
清许坐在床上,拉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瓶水递给旁边的人:“洗一下脚。”
岑不遇接过,乖乖把脚冲干净,这才跟着爬上床。他全身湿透,房间里虽没有风,却非常的阴凉,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清许见状,下床打开门,岑不遇忙问他去哪里,清许回头看了一眼,应道:“借打火机。”
清许半小时后才借到打火机回来。当时大家都忙着逃命,身上基本没有带什么东西。他在外面捡了一些木板和烂衣服,随后抱进屋子里生火,洁白的衣服上沾满了灰尘。
岑不遇看着,内心特别感动,竟觉得此刻的灾难也是一种幸福。
“清许,谢谢你。”
清许有些莫名:“谢谢我让你变得这么狼狈?”
岑不遇瞪眼:“话怎么能这样说!你不也因为我……”他微微顿了顿,嘴角忽地扬起来,“清许,你好像有点喜欢我了。”
清许眼睫轻轻颤动,没有回答。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反应,他来不及想是因为什么,只知道,这个人不能有事。
眼前的火苗逐渐壮大,暖橙色的光在昏暗中摇曳跳跃,映照着两人被雨水打湿的脸庞,也填满了清许的整个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