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想起也认同,说:“毕竟那是二十多年前的食堂嘛。”
陆琮看了他一眼,顺着林想起的话道:“嗯,首都大这些年变了不少。”
林想起抬起头来,环顾了一下周围,热闹喧嚣的环境里,想象不出二十多年前他父母曾经留在这里的任何足迹。
“果然,人是留不住记忆的。”林想起忽然说,“因为一切都在往前走。”
陆琮抬手抚过林想起的眉心,把那一抹阴影抚平,道:“记忆就是记忆,即便这里的一切都变了,它也真实地存在过。”
林想起却说:“对,记忆就是记忆,一切都在变,只有它不会。所以就算我沿着记忆一路寻找,也不可能再得到什么。”
陆琮沉默地看着林想起。
他一开始以为林想起是在伤心,因为与父母相关的事物正随着时间慢慢被抹去,林想起翻出的那些照片,有一半都已经物是人非。
但陆琮却觉得,林想起的目光比起说伤心,更像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陆琮。”林想起抬起眼来,他并不像难过的样子,“我好像一开始就想错了。”
陆琮问:“什么想错了?”
林想起说:“我之前想要来首都大,是因为这里是我爸爸妈妈的母校,我认为来到这里,就可以和他们离得更近,好像留住了他们的一部分……可是,看得越多越发现,记忆已经被新的画面替换掉,我不可能真的留下什么。”
“也许他们看过的那本书会在某一天被哪个冒失的借阅者弄丢,也许那片树林也会像食堂一样突然改头换面。花草树木会重新生长,时间在走,人事会变。我越想要找到有关他们的记忆,就发现记忆反而越来越少。不是因为物是人非,而是,我把眼前和过去强行搅一起了。”
林想起语速很慢,与其说是讲给陆琮听,倒不如说,他更像是在告诉自己,“人如果不停追着记忆跑,就像衔尾蛇吞食自己的尾巴,追得越久,就吃掉越多的自己。我就把自己困住了。”
陆琮没有很快接话,而是伸手轻轻揽住他,附耳过去倾听他此刻的独白。
林想起说:“我没有难过哦。”
陆琮轻笑:“嗯,我知道。”
“一个人留在记忆里很累,我明明早就清楚,但是以前总出不来。如今真的走了一趟,我却发现我好像没有那么执着……尤其,在图书馆里翻到那本书的时候,我脑海里想到的不是爸妈去世的遗憾,而是他们二十多年前一起坐在窗边聊天的快乐的模样。我就想,好像我已经走出来了。”
林想起说到这里,又笑了笑,看着陆琮,“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陆琮轻抚他的耳垂,虚心求教:“我不清楚,可以告诉我吗?”
林想起说:“因为你。”
陆琮微微诧异:“我?”
“嗯。”林想起用额头碰了碰他的下巴,“以前我没有安全感,觉得我被遗弃在世上,是孤独的。即便你陪在我身边,我也随时做好你可能要离开的准备。那个时候我走不出来,是因为我拥有的只剩下记忆。”
“但是现在我一点都不怕了,我知道我不是一无所有,我不只拥有过去,也还有未来。我不只有记忆里的爸爸妈妈,我还有眼前的你。所以没有东西能困住我了。”
陆琮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摸了摸他的头发,用一种无论林想起说出什么回应他都会接受的口吻,温柔地问他:“是想好了吗?”
林想起点头:“想好了。”
他现在已经有足够的勇气,他要往前走。
陆霍所在的联盟北境要塞和首都有着十个小时的时差,他收到陆琮的消息时,已是凌晨四点。但还是惊坐而起,迅速回电。
陆霍:“决定了,军校?”
陆琮:“是。”
陆霍:“看来我那天晚上说的一番话对你还是很有启发的,怪不得当时你着急忙慌地跑去隔壁找小林,和他讨论了一晚上这个决定吧?”
陆琮:“嗯?”
陆霍:“嗯?”
陆琮:“……您这么想,也可以。”
他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酒后的陆霍高谈阔论,讲世界局势,讲联盟现状,讲未来规划,讲人生信仰。
讲到后来,陆霍给他倒了两杯酒,他喝下了,然后就以头晕为借口,上楼和林想起打视频去了。
陆霍那晚讲的话确实很能启发人心,只是陆琮从来不缺乏启发。他对自我的认知和对人生的规划,比陆霍想得更加清晰。
他最终决定去军校,不完全是因为这条路更适合他,又或者他的野心有多大,精神境界有多高。
只是因为综合比较过后,他和林想起都认为,他们可以通过这条途径,走得更远,看得更广,实现更多……并且分开的时间没有那么长。
陆霍忽然叫了他一声:“儿子。”
陆琮很少听见他用这种和缓的口吻说话,不由便认真地听。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选择了这条路,我都很高兴能够在你身上感受到这种决心。人的一生很少会有什么无法放手的事物,既然你有,就抓住,坚定地走下去吧。”
陆霍并不很直白地讲出“林想起”这个名字。
他的话就像在鼓励陆琮读军校,但又字字句句别有所指。
陆琮听罢,笑了笑,答得果断:“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