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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着眼前这只久远而怀念之物,眉目间浮起一层恍如隔世的雾霭,很短暂地,她在里边迷失了路途。
这种短暂大约只五六秒,仍被他刻意地收尽眼底。
“你要收下?”
甚至,他还要刻意地将这种心照不宣摆上台面——他好奇又刻薄地想,她是否真的和幻境里的她不一样,又是否真如她所说的——放下了过去,获得了自由。
桔梗未置是否,却先问小摊的主人:“这只唇脂,你从哪里得来的?”
“唔……是四天前从一个路过的浪客那里买来的,他说这是一个人形妖怪的遗物,带着无用,就卖给我了。”
“是吗。”
“虽说是妖怪的遗物,可无论是色彩还是做工,绝对都是我没过的上品哦!桔梗小姐,现在的你……肯定也明白身为女孩子的心情的吧?很多时候总是需要打扮一番的嘛,所以,就请收下吧!”
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杀生丸。
夜幕已至,那只贝壳也因着昏暗的天色而光彩不再,安详地蜷缩在小摊主人的掌心——但他觉得,它仍蛰伏在迷宫的转角,在晦暗与隐蔽之中,散发着一圈诱惑人心的光泽。
时间像锥石上的水滴,慢吞吞地滴落着——一秒,两秒,三秒,四秒……小摊的主人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应,没有给她任何逃避的馀地。
桔梗最终摇了摇头。
“这份谢意我心领了,但东西珍贵,我便不收了。”
“欸?!可是桔梗小姐,这真的是我的心意啊,如果你不收下的话,我会很过意不去的……”
“没什麽好过意不去的,”桔梗笑着退後了一步,“它不适合我这样的人,更不该属于如今的我。”
“桔梗小姐,可是……”
“不过还是谢谢你,虽然我已用不上了,但如今再看见它,也想到了一些值得怀念的事。”
说罢颔首道别,头也不回地走了。
杀生丸站了两秒,最後瞪了一眼那掌心之物,跟了上去。
走远了,她才缓下步伐,侧身对他说:“那只唇脂,我昨夜看见它也在那里……那曾是犬夜叉赠与我的东西,是他母亲死後遗留,也是我曾经无法解开的心结,我想,碎片也正是知晓这一点,才会将它放在我们必行的路上。”
他仍想着她没有收下的唇脂,想着他们好似已轻易越过的迷宫转角,想着她的真实与她的自由。可当听到她的解释,他的回答却如扬帆转向,变作了一句——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麽。”
她微微一愣,随即自嘲地低声道:“是啊,我与你说这些做什麽……”
人妖殊途,悲运难解。她的孤苦和死局,从来只能一个人体会。她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曾以生命为惨烈代价,又怎能在死後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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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了一会儿,杀生丸才发现,他们并未走上回屋的路。
“现在去哪里?”
桔梗似乎极快地收捡好了昙花一现的情绪碎片,此刻便冷静回答:“在村里走走。”
“没有目的?”
“暂时没有。”
闻言,他没有嘲讽,也没有发怒,更没有掉头离开的意思,反而顺从地跟着她一路行走,仿佛只是一天结束前一次普通寻常的闲庭信步。
夜空无云,月色清亮,那束光直白清冷地照在他们的身上,于背後落下步履摇动的深影,在朴素而狭小的路上被拉得很长。
那光像指引,也像监视,久久跟随着他们前行的步伐。
他们去到了一间漆黑的祠堂,大门紧锁,无人在此守护,周遭也显得孤寂阴森。
他们去到了村外更远处的一处家邸,里边烛灯尽熄,竹筒流水与睡梦中的鼾声穿过高矮不一的围墙,落在了月光蔓延的此间。
他们去到了一条河边,两岸多树,水上垂柳,银霜尽洒,波光潋滟。
他们在村里村外走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最後一次他们回到村中,百家灯火几乎已全数熄了。明月高悬,仍不知疲惫地跟随着他们,仿佛固执地要看清他们缄默後边隐藏的把戏。
她停下脚步,他也不再前行。
然後她转过身,神色如在清晨般明朗,打趣地问他:“走了这麽久也没有生气,看来你的心情还不错。”
他几乎分秒之间,就从她的神情里读出了什麽。
“散心也散得差不多了,”他的语气平淡,又带着一点天生的冷酷,“下一个地方,我希望不要太远。”
她笑:“不远了,跟我来吧,杀生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