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君真是好台甫啊。”
泰麒对臻业的感慨并不很在意,毕竟他早已经习惯臻业能随时随地发现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的优点。
让泰麒更为在意的是:“刚才,女官们——”
“或许想要为难我,但并未成功。”臻业道。
泰麒的眸光有些闪躲,这是他的自私。
他早就知道面对全然不同的世界和规则是多麽残酷的事,却自私地诱惑她经历这般残酷。
若非臻业实则是常世之人,更是舜国公主,她要如何面对这样的世界?
不必说政斗,她身为自己妻子的尴尬身份,周围人的排挤和敌意,她该有多难过。
所以,知道臻业身份的时候,泰麒虽然惊讶,却没有丝毫不悦。他甚至松了一口气,他在庆幸,庆幸自己虽然又卑鄙了一次,事情却没有那麽糟糕。至少臻业的身份和她所受到的教育,能让她在这样尴尬的身份中活得游刃有馀一些。
更何况,留公主臻业,比他以为得更加优秀。
见泰麒逃避的神情,臻业不以为意:“如果泰麒遇到这样的事,会怎麽做?”
“我——”泰麒在常世并未遇到过这种事,身为象征祥瑞的黑麒麟,大家从来都对他很优待。
“虽然我并不赞成,但如果你想成为怀臻那样的麒麟,就要像我刚才那麽做,不是反击,也不是不作为,而是尽可能不给别人一丝一毫攻击自己的机会。”
“不给别人一丝一毫攻击自己的机会?”
“每个世界都有其规则,你要做的不是屈从于规则,而是让规则为你所用,永远站在道理和正义的制高点,利用规则去禁锢别人,从而达到你要的效果。”臻业并不认为单纯的泰麒能听懂这些,又道,“白圭宫的女官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她们只是碍于你的面子,不当着你的面对我发难而已。可是,她们为什麽对我産生这样的情绪呢?”
“都是因为”泰麒想要自我剖析的话并没有成功说出来,臻业便用伸出食指打断了他。
“因为优越感。”
“优越感?”
“在她们眼里,我大概是个粗鄙没教养却运气好到没边的海客。而她们,不是高级官员家属,就是经过了痒学丶少学丶大学,层层选拔才进入国府,她们的优越感让她们无法对我尊敬。”臻业说完,微笑道,“所以教你第一招,若要让对方臣服,必要摧毁对方的得意之处。”
“那你刚才?”
“王宫女官隶属于天官府,得意之处不外乎礼仪典制。刚才,那位女官未经你允许便擡了头,这是违背礼法的,几乎可以算作御前失仪,当然,若是你不计较,也算不上什麽大错。”
“所以你指责了她?”泰麒问道,但并未生气。
“不,我只是问她是否记得宫廷礼仪见礼篇第二章第四节第一条是什麽。”臻业笑道。
泰麒微微睁大眼:“是什麽?”
“面见上位官员贵人,行伏礼,未经允许,不得擡头直视。”臻业信手拈来,见泰麒有些震惊的样子,道,“就是这样,在对方最得意最自傲地方给予致命一击,对方将再也没有办法在你面前昂起头。”
“可是,你怎麽会把王宫《礼典》背得这麽熟?”就算臻业在长夏宫长大,以她的身份,也不需要将礼法一字不漏地背下,往日不出大错即可。
臻业颇为得意地笑:“父王未登基前时任天官长太宰,我两岁的时候就会把《礼典》倒背如流了,而且我做太傅之前也曾轮值过天官。”
“你应该是被天官服侍的吧?”
臻业一笑:“当时我已经轮值过春官和秋官,台甫有意让我去夏官府或者禁军历练,然而父王并不同意,直接让我任职天官。可想而知,那段时间我常常被台甫刁难,礼法不熟悉都不行。”
“这种情况,徇王陛下不管吗?”
臻业摇头:“‘唯才是用’是父王的初敕,就算我是王的女儿,也不可违背。换句话说,如果我的能力不够,同样会被台甫毫不留情地针对。”
泰麒十分震惊:“徇台甫真的会这麽……”
她想了想,似乎徇麒对她还是比对其他人要稍稍客气一些,中肯地猜测,“当然如果对象是我的话,手段大概会稍微温和一点吧。虽说台甫冷心冷肺又毫不恋主,但也不会在公开场合让父王太过为难的。”
听到这里,泰麒感慨道:“如今,我已确定徇台甫的典范不可复制。”
臻业轻笑一声:“本来就不用,这合该是王的手段。”
“可是你也会啊。”
“谁叫我是王的女儿,连这种程度的手段都不会,简直不配做父王的女儿。不要怀疑,这就是台甫的原话。”说到这里,臻业轻笑起来,舒展的眉眼看得泰麒也轻展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