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看了一会儿那个太阳。
并不好看。
不如郁兰因。
系统侧过头去看身旁的郁兰因,郁兰因摘了护目镜,直视太阳,神情很放松舒服,好像漫天霞光都跳进温柔快乐的灰蓝色眼睛里。
系统伸手,抚了抚浓长卷翘的睫毛,那双眼睛就像是累极了一样温顺闭上。
系统轻声说:「郁兰因。」
系统纠正:「你不是错误。」
「清理掉错误」这句话很不恰当。
系统接下来要做的事或许违规,他删掉了郁兰因的一部分“梦境数据”,这是郁兰因过去做过的梦:假如他没有降生,假如他不是郁家的孩子。
那事情就不会变糟糕。
不会有人受伤。
不会有人死。
郁兰因在梦里隔着窗户,贪婪地看、贪婪地看,看一家人其乐融融,看他们好好保护一个真值得保护的孩子。
不是一个害死全家人的可恶反派。
系统不支持,不赞同,这一切根本就不能怪郁兰因,郁兰因不该做这种不讲道理的梦。
飞机侧倾转向,联络地面停机坪。
郁兰因跟着静静歪倒,身体被安全带束缚,头颈软坠,手跟着滑落。
系统把郁兰因抱到机场内的豪华酒店,陪着郁兰因睡这一觉。
郁兰因的梦里已经没有新内容。
系统设法进去,在那片无边无际肆虐不停的暴风雪里找了很久。
天是灰蓝色的,没有云,没有飞鸟,什么也没有,充斥梦境的只有纯白色的、碎瓷一样的锋利雪片。
没有鸡汤小馄饨,没有巧克力。
没有郁兰因。
郁兰因在傍晚醒过来。
他慢慢睁开眼睛,望着房顶璀璨的水晶吊灯,这样茫然地怔了一会儿,然后被摸着额头轻轻叫醒。
系统和他打招呼:「晚上好,郁兰因。」
郁兰因发现了系统,立刻很高兴地主动抬起胳膊:“晚上好晚上好。”
郁兰因催他:“快抱我。”
系统把他抱起,轻轻亲他,郁兰因喜欢被亲,不停地笑,耳垂泛着层薄红,睫毛扇得像是要逃走的飞蛾。
系统逗他玩,把他轻轻上下抛动,小郁总只剩一只胳膊能动,挥着抗议:“我五岁以后就绝不这么玩了。”
太幼稚。
传出去叫人怎么看?
系统低头,摸摸他的脸颊:「再来一次吗?」
小郁总脸红:“……来。”
系统继续拢着他轻轻地抛,郁兰因能感知外界的办法越来越少了,这样忽上忽下,能感觉到一点流动的风已经很开心,脸颊透出一点温暖的薄红。
他们一直玩到郁兰因玩累了,系统替郁兰因擦汗,低头亲笑得晶亮的眼睛。
郁兰因又被窗外吸引。
一盏盏小红灯。
「飞机。」系统握着他的手,轻轻捏着手指,「看飞机吗?」
郁兰因点头:“嗯嗯。”
系统抱他去窗边看飞机。
酒店就在跑道边上,用了三层隔音玻璃,听不见任何杂音,但还是能感觉到飞机滑翔起飞时引发的震动。
郁兰因把额头贴在玻璃上,屏息凝神,眼睛亮起来:“感觉到了。”
系统笑了笑,伸手拨松他汗湿的额发,把郁兰因抱回,靠在自己身上:“我们坐后天早上的飞机。”
玻璃还是太凉。
系统原本想定明早的航班,但郁兰因的身体已经很难支撑,每走完一段路,都不得不停下调整。
这就是“心力”的差别,如果这一口气不能放松,要靠自己才能到雪山,郁兰因现在说不定还能撑得住。
但现在不需要这么煎熬。
郁兰因很放松,舒服到懒惰,不必再拼命活着。
就像现在,郁兰因靠在系统身上看着窗外,又不由自主出神,他这样走神的时候就忘了要高兴,眼睛里那种迷茫的灰蓝,像是随时会有暴虐的雪片刺破瞳孔,汹涌呼啸着撕碎这具躯壳再淹没一切。